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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书 其二 大禹 北宋 · 范纯仁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五五四
言于舜曰:「后克难厥后,臣克艰厥臣,政乃乂,黎民敏德」。
帝曰:「俞!
允若兹。
嘉言罔攸伏,野无遗贤,万邦咸宁
稽于众,舍己从人,不虐无告,不废困穷,惟帝时克(注云:「帝谓尧也。」)」。
臣某曰:孔子曰:「为君难,为臣不易。
如知为君之难也,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」?
又《君牙》曰:「思其艰以图其易,民乃宁」。
故虽舜、禹在上,而不敢忽天下之务,复相戒以艰难,信乎君臣之不易也。
善言不隐则贤者皆进,用众舍己则君上无过,困穷不废则不困穷者可知。
以舜之大圣而称此,可见惟尧为能,又见乎为君之难也。
益曰:「吁,戒哉!
儆戒无虞,罔失法度。
罔游于逸,罔淫于乐。
任贤勿贰,去邪勿疑。
疑谋勿成,百志惟熙,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,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。
无怠无荒,四夷来王。
臣某曰:有忧虞而后戒,舍法度而自任,留心于乐逸,任人以疑贰,忘道以求名,违众以徇己,皆中主之所不为,而益以戒舜,可见古之君臣相戒深切,而益能尽言,舜能善听也。
匹庶不以善斗服邻里,王者不以善战服戎狄。
唯无怠荒,庶政修举,则夷狄自宾。
陶称舜曰:「帝德罔愆,临下以简,御众以宽。
罚弗及嗣,赏延于世。
宥过无大,刑故无小,罪疑唯轻,功疑唯重。
与其杀不辜,宁失不经。
好生之德洽于民心,兹用不犯于有司」。
臣某曰:孔子曰:「宽则得众」。
《易》曰:「乾以易知,坤以简能」。
有以见居上不以宽,则刻急而鲜仁;
临下不以简,则丛脞而害政。
唯好生之德可以服民心,民心服则有耻而从化,自不犯于有司矣。
舜曰:「咨禹!
唯时有苗弗率,汝徂征」。
禹乃会群后,誓于师曰:「济济有众,咸听朕命:蠢兹有苗,昏迷不恭,侮慢自贤,反道败德。
君子在野,小人在位。
民弃不保,天降之咎。
肆予以尔众士,奉辞罚罪。
尔尚一乃心力,其克有勋」。
三旬,苗民逆命。
益赞于禹曰:「惟德动天,无远弗届。
满招损,谦受益,时乃天道。
帝初于历山,往于田,日号泣于旻天。
于父母,负罪引慝,祗载见瞽瞍,夔夔斋慄,瞽亦允若
至诚感神,矧兹有苗
禹拜昌言曰:「俞班师振旅」。
帝乃诞敷文德,舞干羽于两阶。
七旬,有苗格。
臣某言:禹受舜命,徂征有苗,闻益之言,遂拜而班师。
信乎能取善,而不以己智自任矣。
舞干两阶,而有苗遂格,信乎文教之可以服远,至诚之可以感物矣。
后之人君有兴甲兵,危士民,与异类争一旦之命,使生灵肝脑涂地,而欲安民阜俗,不亦远哉!
贺漕使到任状 宋 · 金君卿
 出处:全宋文卷一八二五、《金氏文集》卷下
伏审永休中诏,主计外台,凡在下风,率皆慰望。
恭以某官器疏以达,行粹而温,精思发于文辞,远致藏乎事业。
自擢郎署,进扬公庭,上听纳于谋谟,外颁宣乎命令。
平反庶狱,威惠协于民中;
更按列城,风声耸于朝右。
人皆悦德,上方简能,必将延寘于臣邻,方且周旋于事任。
乃眷资术,实烦漕输。
伫见馈千里之粮,利不害义;
变七闽之俗,漓而为淳。
归告远猷,遂跻大用。
代人谢知谏院余舍人 宋 · 金君卿
 出处:全宋文卷一八二五、《金氏文集》卷下、《永乐大典》卷一八四○二
窃以舜臣九人,职惟纳言之重;
《周官》六太,序分司谏之联。
盖言旷其职,则无以襄帝谟;
谏缺其人,则不能闻过事。
繄贤是赖,监古而然。
况复惟命是宣,将以为天下法;
有阙则补,然后见忠臣心。
茍非哲人,曷副深简?
恭惟某官量硕而俨,德华而温。
气凌虹蜺,名动朝野。
游文经术之际,剧谈王教之端。
入告大猷,不亵小物。
矧主知之固厚,果召节之密颁。
入对龙光,荣升省署。
群望悦德,上心简能
演如丝如纶之言,益资远识;
司聪司明之寄,仍藉通才。
某介守维藩,庆闻宠擢。
大厦成而燕贺,实慰于瞻依;
雕虎啸而风生,增欣于气类。
不图巽德,首坠珍縢。
言推实而振浮,诚发中而形外。
敢不拜贶,永以寘怀。
为颂之勤,遽数奚悉。
杨国瑞料院所刊遗教经 南宋 · 程珌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七八六、《洺水集》卷九、《新安文献志》卷二三
此编劝善戒恶,不啻万言,然大旨不离乎仁义礼智信五字而已。
吾儒之道与天地并,约之不盈一指,充之可弥六合,故曰「乾以易知,坤以简能」,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。
谏议张易谥议 闽国至宋初 · 陈致雍
 出处:全唐文卷八百七十五
张易抱耿介之性。
韫刚直之风。
宇量独高。
识断明擅。
详状其行。
昔岁国宗有北门之惊。
而王师不振。
大臣献画。
多所异同。
抗辞而前。
独屈偫议。
宁难之略。
潜合睿谋。
祗如面斥奸臣。
不畏强禦。
倾邪者见之而屏息。
党锢者闻之而销声。
而又集谏议之书。
极匡救之理。
启迪圣览。
规赞大猷。
忠鲠之怀。
风节恒峻。
名之状
一惠为谥。
谨按谥法。
直道不挠曰正。
仙鹅池祈真观记开宝三年七月 唐末宋初 · 乐史
 出处:全唐文卷八百八十八、全宋文卷五二
崇仁县,古巴陵之府,隋开皇中降为县。
县之西北有祈真观者,山水回合,实列仙之攸馆。
岁月电谢,碑石罹于兵火,置观之由,不吾知也,其所闻者,耳目相接。
传云:大和年中,住持道士杜仙兴,嚼玉蕤,嗽金髓,烧五色药,望三素云
本郡杜使君师仁闻其名,就观修黄箓斋,忽有仙鹅七只,下门外池中,因是名曰仙鹅池。
逮仙兴羽化,仙磬响沈,玉宇琳房,鞠为茂草。
至保大初,有道士刘道肱者,亦精严法箓之流耳。
慕幽迹,贲然来思。
繇是斤斧云峰,放出杉松,曾不崇朝,化为灵宫,紫篁清节,一皆新之。
噫,能拂凄凉之地,重为朝礼之庭,若非修道之辈,孰至是哉!
悲夫!
太和中乾德初,约百四十载,而仙鹅一去,池树毵毵,晴山似画,著水如蓝,非灵羽有不愿之心,盖人世无至诚之感。
乾德元年,岁终癸亥四月彭城刘司直元载字简能,好奇之名士也,制锦是邑,询故事,得仙鹅之实。
翌日焚香,觊灵禽之来,愿言之抱,如影随形。
是月十八日,有仙鹅二百馀只,萃于观之松篁。
一鹅殊伟,若蜂蚁之有王。
皆玉衿绛趾,丹嘴霜翎,不饮不啄,宿而后飞。
二之年四月二十三日,三之年四月二十八日,有百馀只而至。
于时五月初二,忽群飞于县邑,盘旋久之,如留恋焉。
是岁刘君自南宫承制,经于旧邑,税驾祈真东之佛舍。
明日,有仙鹅五十只于池南。
自兹一去,又隔五年,迨开宝三载岁在庚午四月十九日,有仙鹅三十只现于池北;
于当月二十五日,又百馀只过于郊郭。
扶风马司空宪弦歌此邑。
马君湘潭玉叶,好事之君子也,亦尝命驾祈真,祈祷真迹,果一月中仙禽两现。
余家于邑中,熟谙本末,已曾为简能撰《仙鹅记》,甚得详悉。
今请告南归,道肱又以观记见请,不可不重道仙鹅之来去矣。
昔杜师住之日鹅少,今刘师住之日鹅多,由此而论,刘之道缘,优于杜也。
又念巴水之地,名迹实繁。
自观之东抵县,县有景云观,则萧子云侍郎书牌额之所;
观东北接五峰山,山前有百鸟汤;
观之北近高富山,山前有过至孝墓。
予惜其少于传记,恐隙驷不留,将来之人,不得知矣,今染翰之次,得以丛而附焉。
甚愧不文,直书其事云耳。
按:《全唐文》卷八八八。又见同治《崇仁县志》卷二,同治十二年刻本。
李伯祥 北宋 · 苏轼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九三六、《苏文忠公全集》卷六八、《诗话总龟》卷一四、嘉庆《四川通志》卷一六八
眉山道士李伯祥好为诗,诗格亦不甚高,往往有奇语。
如「夜过修竹寺,醉打老僧门」之句,皆可爱也。
余幼时学于道士张易简观中,伯祥与易简往来。
尝叹曰:「此郎君贵人也」。
不知其何以知之。
众妙堂记1098年3月15日 北宋 · 苏轼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九六八、《苏文忠公全集》卷一一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一三六、《文章辨体汇选》卷五九九、《八代文钞》第二十八册、《蜀中广记》卷七四、道光《广东通志》卷二二九、光绪《广州府志》卷一○一 创作地点: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
眉山道士张易简教小学,常百人,予幼时亦与焉。
天庆观北极院,予盖从之三年。
谪居海南,一日梦至其处,见张道士如平昔,汛治庭宇,若有所待者,曰:「老先生且至」。
其徒有诵老子者曰:「玄之又玄,众妙之门」。
予曰:「妙一而已,容有众乎」?
道士笑曰:「一已陋矣,何妙之有。
若审妙也,虽众可也」。
因指洒水薙草者曰:「是各一妙也」。
予复视之,则二人者手若风雨,而步中规矩,盖涣然雾除,霍然云散。
予惊叹曰:「妙盖至此乎!
庖丁之理解,郢人之鼻斲,信矣」。
二人者释技而上,曰:「子未睹真妙,庖、非其人也。
是技与道相半,习与空相会,非无挟而径造者也。
子亦见夫蜩与鸡乎?
夫蜩登木而号,不知止也。
夫鸡俯首而啄,不知仰也。
其固也如此。
然至蜕与伏也,则无视无听,无饥无渴,默化于荒忽之中,候伺于毫发之间,虽圣智不及也。
是岂技与习之助乎」?
二人者出。
道士曰:「子少安,须老先生至而问焉」。
二人者顾曰:「老先生未必知也。
子往见蜩与鸡而问之,可以养生,可以长年」。
广州道士崇道大师德顺,学道而至于妙者也,作堂,榜曰「众妙」。
以书来海南,求文以记之。
予不暇作也,独书梦中语以示之。
戊寅三月十五日苏轼书。
光禄寺丞前知绵州彰明县简能著作佐郎989年 北宋 · 田锡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、《咸平集》卷二八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敕:具官李简能,早以公才,俾权邑政,而廉干之誉闻于使车,举奏之章达于朕听。
小著清简,是命甄升。
更克勉于律身,勿有孤于知己。
陈太初尸解1098年 北宋 · 苏轼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九七九、《苏文忠公全集》卷七二 创作地点: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
吾八岁入小学以道张易简为师。
童子几百人,师独称吾与陈太初者。
太初眉山市井人子也。
予稍长,学日益,遂第进士、制策。
太初乃为郡小吏
其后予谪居黄州,有眉山道士陆惟忠,自蜀来,云:「有得道者陈太初」。
问其详,则吾与同学者也。
前年,惟忠又见予于惠州,云:「太初已尸解矣。
吴师道汉州太守太初往客焉。
岁旦日,见师道求衣食钱物,且告别,持所得尽与市人贫者,反坐于戟门下,遂寂。
师道使卒舁往野外焚之。
卒骂曰:『何物道士,使我正旦舁死人』。
太初微笑开目,曰:『不复烦汝』。
步自戟门至金雁桥下,趺坐而逝。
焚之,举城人见烟焰上眇眇焉有一陈道人也」。
六孙名字说崇宁二年三月1103年 北宋 · 苏辙
 出处:全宋文卷二○八三、《栾城后集》卷二一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一七四 创作地点:河南省驻马店市汝南县
予三子,伯曰迟,仲曰适,叔曰逊。
始各一子耳,予年六十有五,而三人各复二子,于是予始六孙。
昔予兄子瞻命其诸孙,皆以竹名,故名迟之子,长曰简,幼曰策。
《易》曰:「《乾》以易知,《坤》以简能
易则易知,简则易从。
易知则有亲,易从则有功。
有亲则可久,有功则可大
可久则贤人之德,可大则贤人之业」。
故简之字曰业。
《乾》之策二百一十有六,《坤》之策一百四十有四。
《易》之始,未有策也。
文王演而重之,然后策可见。
故策之字曰演。
迟之子,长曰籀,幼曰范。
书起于篆,而究于隶,史籀始篆,篆隶皆成于滋也。
之字曰滋。
范,法也。
王良与嬖奚乘,不获一禽。
曰:「我为之范,驰驱终日不获一。
为之诡遇,一朝而获十。
我不贯与小人乘,请辞」。
故范之字曰御。
逊之子,长曰筠,幼曰筑。
始予得罪于朝而放于筠
逊从而生,传曰:「礼之于人,如之有心也,如竹箭之有也,皆其坚者也」。
之字曰坚。
孔子曰:「譬如为山,未成一篑,止,吾止也;
譬如平地,虽覆一篑,进,吾往也」。
为山者必筑,前无所见,则未成一篑而止。
茍有见矣,则虽覆一篑而进,进而不止,虽山可成也。
故筑之字曰进。
予盖老矣,而三子方壮,将复有子,而予不及见乎则已矣,如犹及见焉,则又将名之,俟其长而示之,使知名之之意焉可也。
林夫人墓志铭 南宋 · 真德秀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一九五、《西山文集》卷四五
雅州太守陈公雄之夫人林氏讳匹善,长溪儒家女。
简能,工辞章,不幸隐约死。
归陈氏,又儒家也。
两家世相承以诗书为奁橐,礼义为簪裾,夫人习而安焉。
自其幼考妣殁,少长,喟然曰:「吾不及事吾父母矣,有王母在,吾其可不以事父母者事之乎」!
既嫁,舅姑亦先殁,则又喟然曰:「吾不及生事吾舅姑矣,春秋繁之荐,其可不躬致其洁乎」!
于是两氏之族属,莫不以孝称夫人。
雅州季父死,诸孤茕然有沦落忧。
夫人收其子教之若己子,嫁其女,使得所从。
姻旧急难,至脱笄解剃亡吝色。
雅州万载时,有同僚甫至而丧明,里之诛负者靡至,僚之妻莫知所处,间独涕泣为夫人言。
夫人曰:「吾夫视若夫昆弟也,吾视若娣姒也,孰有娣姒之急而勿恤乎哉!
吾虽贫,有嫁时之装在,吾其为若偿之」。
卒捐其赀弗蕲。
呜呼!
世之士以学自名,平居论说辨利义,真若析毫芒,至其处辞受,临取予,所较仅一丝,低徊顾视,有莫能自决者。
盖意为主而志不立,故义弗胜而利行焉。
心术之微,匪刚与明,未易自克,而夫人能之,其可不谓贤乎!
雅州殁,门户衰,夫人亡陨穫意。
尝顾二子曰:「汝家自先世来,无以赀称者。
然由唐迄今数百年,诗书之泽不斩。
而父玉雪自将,所以为后人计者甚薄,然百善生于俭约,众慝原于奢放,而父之道汝政不薄也」。
夫人之识及此,非贤而能之乎!
予观二《南》之世,礼教修明于上,当时归人女子所易,往往后世学士大夫所难。
诗人美之,无侈辞也。
秦汉以下,教弛俗衰,幽闺一女子,稍能自整饬,彤史辄夸而传之,况如夫人者,岂易得耶!
予素厚其子无竞,故闻夫人事甚悉。
无竞与弟无斁皆夫人出,力学能文辞,而无斁先夫人二十日卒。
女一,适某官赵某
无竞居丧甚贫,然亲故赙赗一不受,曰夫人遗训也。
夫人用其夫奏,得初封,卒时年七十有五,宝庆丁亥正月某日也,其葬以月某日。
铭曰:
苍山巑岏兮清流郁盘,归从夫君兮万世之安。
丁制副甲午 南宋 · 魏了翁
 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七四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三七 创作地点:四川省
窃惟今日事势,养谀习欺,盖非一日。
开禧以来,大言誇诩,恣行不义者,谓之才吏;
至诚恳恻,爱养根本者,谓之生儒。
嘉定以来,纵贪剥之吏,俟其盈则持而夺之,为害滋甚于前。
其势必以掩遏蔽蒙,全身固位为事,实胜实负,实利实害,上不及知。
不足责也,而后来者亦深以张皇边事为讳。
无其事而张皇者固不可也,有之亦不可言。
不惟当时不可言,后来亦不可言。
比所过州,有言今年三四月虏分道大入,幸而曹、贺诸人驱之者,乃云无许多事,某皆知之。
窃窥其意,似谓二年间渠已经理有绪,可保无虞。
又觉其词气方欲以此策勋,深恐自今蜀中有请,或为所碍,斯亦所关不细也。
黄帅之罢,牛、李表里之力,而黄亦自取之。
方其拔田冒于彭门,鞫和彦威崇庆,皆出于人心不平之久,公论称快。
既乃闻徙冒而不威,赏罚之大者既尔,馀事推见。
大卿以正学直道自柬眷知,携持令名,填抚全蜀,虽号元戎之贰,实操人才之权。
黜贪奖廉,旌直远谄,扬善瘅恶,简能汰庸,蜀之人士于是有望焉。
李微之居莫府,为助已多。
宾客必有偕行者,更惟博访而精择焉。
得汉中书,上以手书付赵制帅,俾之羁縻秦、巩,想已见之,别纸录呈。
大卿亦有被受否?
司会襄阳和议,并录呈,以备未见。
其词虽若倨肆,而所谓不当取鞑人所争者,亦未为不是也。
惟是朝士近书报及鞑人借浮光放牧事,大卿闻之否?
光岂可借?
正庐、信、蕲、黄之冲。
史帅未禀命以前,已一面许之,朝廷不得已从之。
淮西全帅不可,则至割光隶京西以徇其意。
正恐天下多事,或自此始。
忽又见高表兄瞻叔江东漕,未晓此意。
曾参预悠悠未出,此一面甚重大。
赵在黄冈置司,意者朝廷固亦以光、信为虑。
泛观目前事体,千歧万辙,未有止𢇷。
所幸亲政以来,善恶粗明。
然终觉具文饰美、避嫌畏议之意多。
或如靖国半年而变,嘉定不及一年,皆未可知也。
简能禅者归仙都 北宋 · 释重显
五言律诗 押微韵
策下丹嶂,纷纷雪正飞。
浮生谁未到,旧国自重归。
云背猿声断,天遥鹗影微。
莲城古风月,又得振清机。
庸言(一九) 南宋 · 杨万里
 出处:全宋文卷五三三八、《诚斋集》卷九四
或问:「《诗》有六义,何如」?
杨子曰:「此说《诗》者失之也(《诗》之体有三,《诗》之作有三。一曰《风》,二曰《雅》,三曰《颂》,此《诗》之体也;一曰兴,二曰赋,三曰比,此《诗》之作也。何义之有?」)
或问:「阳货馈孔子豚,孔子受焉。
缪公亟馈子思鼎肉,子思辞焉。
何也」?
杨子曰:「惟阳货之馈,不可以不受。
惟缪公之馈,可以不受」。
或问:「乾知大始,坤作成物。
乾以易知,坤以简能
何也」?
杨子曰:「天因物故,地因天故简」。
或问:「易则易知,简则易从。
易知则有亲,易从则有功。
有亲则可久,有功则可大
可久则圣人之德,可大则贤人之业。
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。
何也」?
杨子曰:「圣贤以易简成,小人以智巧败。
易简无他,因天下万物之理而顺之耳」。
或问:「仰以观于天文,俯以察于地理,是故知幽明之故。
原始反终,故知死生之说。
何也」?
杨子曰:「以地之明,知天之幽;
以始之生,知终之死。
见其一,知其万也」。
「何也」?
「明必有幽,始必有终也,其理必然,不足怪也」。
或问:「精气为物,游魂为变,是故知鬼神之情状。
何也」?
杨子曰:「气之精者凝而为物,故有知而谓之神。
气之逝者游而为变,故无知而谓之鬼。
魂者,气也。
鬼者,体也,亦谓之魄。
故神存则物生,神去则物死。
神者体之主人,体者神之传舍」。
或曰:「作《易》者谁乎?
非圣人孰能之」?
杨子曰:「非也」。
「然则孰作之」?
曰:「天地」。
「然则天地能作《易》乎」?
曰:「天地不能作《易》,而能有易。
有易者具是理,作《易》者书是理。
犹绘事焉,物必有其生,绘乃肖其生。
世无日星,何从而绘日星?
世无山龙,何从而绘山龙?
是故天地者易之生也,易者天地之肖也。
彼以其天,我以吾乾;
彼以其地,我以吾坤。
不观《乾》《坤》二卦乎?
此之贵贱,彼之卑高,此之刚柔,彼之动静。
吉凶者其方物,变化者其象形也。
故《系辞》曰:『天尊地卑,乾坤定矣。
卑高以陈,贵贱位矣。
动静有常,刚柔断矣。
方以类聚,物以群分,吉凶生矣;
在天成象,在地成形,变化见矣』」。
或问:「道者不可须臾离,何也」?
杨子曰:「人之于道,犹鱼之于水也。
鱼可须臾离于水,则人可须臾离于道」。
杨子曰:水为冰,雨为雪,精气为物也。
圣人因其有而处其有,不以无废有。
冰为水,雪为雨,游魂为变也。
圣人因其无而听其无,不以有遁无。
异端反是也。
或问:「何谓鬼神之情状」?
杨子曰:「情存则神,状存则鬼」。
或问:「通乎昼夜之道而知,何也」?
杨子曰:「昼则作,夜则息,死生一昼夜也,昼夜一死生也」。
或问:「今不如古,信乎」?
杨子曰:「奚而不信?
古者官人以世,后世官人以人。
古者士大夫专杀,后世天子不专杀。
古者士死必以殉,后世天子不以殉。
今不如古,奚而不信」?
杨子曰:有所忘则必有所不忘,有所不忘则必有所忘。
杨子曰:武帝问禹、汤水旱厥咎何繇,公孙弘对曰:「汤之旱,桀之馀烈也」。
弘之为汤讳巧矣,桀亦无辞也。
至曰「尧遭洪水,未闻禹之有水也」,知为禹讳矣,独不为尧地乎?
独不虑尧之有辞乎?
圣人未尝讳过也,独讳天灾乎?
为圣人讳过者,小人之谀也。
为圣人讳天灾者,又谀之谀也。
谀汤而讳汤之旱,讳汤而移之桀,知桀之无辞而后发也,犹讳父而移之盗也。
又以谀汤者谀禹,又以讳禹者移之尧,此谀之穷也,犹讳父而移之祖也,尧固无辞也。
非惟无辞也,犹将引咎以罪己也。
三圣一道也,谀其二,毁其一。
岂惟毁其一,又援尧之手而坐于桀之侧,尧亦无辞也。
桀何颜哉,而独有颜以见尧也,臧文仲曰「罪己」,由弘之言,则臧文仲之言妄矣。
法贵简易奏 北宋 · 夏竦
 出处:全宋文卷三四七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一○
臣闻《易》曰:「乾以易知,坤以简能」。
易知则有亲,易从则有功,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。
得天下之治者,莫长于尧,而盛于舜。
圣政所跻,其易简乎!
易则可亲,可亲则大;
简则可守,可守则久。
政大而久,则皇极建矣。
国家观天制法,省风设教,五十年间,致民富寿
但俗亏画一之法,官微长守之规。
因事颁条,随时立制。
规利之政,细析秋毫;
筦榷之法,如束湿薪。
或令出未暮而复罢,诏下踰岁而复更。
或因徼幸之民,妄言利害,披米盐之事,擿铢两之奸。
每烦诏条,颁下郡国。
连三司众官之议,列前后贯约之文。
接简连牍,动盈传置
吏得因缘为奸,上下其手。
以是而观,恐非至治。
汉初约法三章,治定而益其六,六景循守,几至刑措。
武、昭之后,逮汉之东,制度滋繁,刑无定罪。
新、魏之衅,自此而生。
盖国不可多制,多制则法网紊烦;
政不可频,频易则民意疑贰。
王利不百则不变法,盖示民以久大也。
《书》曰:「无作聪明,乱旧章」。
老聃曰:「法令滋彰,盗贼多有」。
诚哉是言也。
伏愿陛下观尧舜之治,推易简之政,分诏能吏,刊一制度,垂之万世,永为著定。
若民有不便,事须更张,则诏曰某事可如此,某事可如彼。
枝辞繁议,一切勿用。
表公朝之大体,示圣功之可久。
令法家无出入之弊,下民知向背之方。
率土溥天,于焉康阜。
万正淳 南宋 · 朱熹
 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四七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五一、《永乐大典》卷五五二、五五五、五五六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礼仪典卷九二
谢氏曰:「义重于生,则舍生取义;
生重于义,则当舍义取生。
最要临时权轻重以取中」。
愚谓舍义取生之说未当。
所谓生重于义者,义之所当生也。
义当生则生,岂谓义与生相对而为轻重哉?
且义而可舍,则虽生无益矣。
如此则所为临时权轻重者,将反变而为计较利害之私矣,尚安能取中乎?
此论甚当,故明道先生曰义无对。
杨氏谓高明者中庸之体,中庸者高明之用,恐不可以体用言。
此说亦是。
杨氏解「知者过之」为极高明,而不知中庸之为至;
解「贤者过之」为尊德性,而不及道问学,恐未安。
极高明而道中庸,尊德性而道问学,是彻上下,贯本末工夫,皆是一贯,无适而非正也。
如杨氏之说,则上下本末可离而为二矣。
大概得之,更宜体味。
游氏引邹衍谈天、公孙龙诡辨为智者之过,亦未当。
若佛老者,知之过也。
谈天诡辨,不足以为知者之过。
知者之过非一端,如权谋术数之类亦是。
龙、衍乃是诳妄,又不足以及此。
吕云刚而寡欲,故能中立而不倚。
夫中立不倚者,湛然在中,无所偏倚而义理全具者也。
刚而寡欲,恐不足以言之。
柳下惠之行为和而不流,夫下惠固圣之和矣,然孟子推其有不恭之弊,则与《中庸》所谓和而不流者亦异矣。
又引「非其君不事,非其民不使」与夫「独立不惧,遁世无闷」者为中立而不倚,夫非其君不事,非其民不使,是乃清者之德,岂可便谓之中立不倚哉?
独立不惧,遁世无闷,固是有中庸之德而穷困在下者如此,然专以此事解释中立不倚之义,则名义非所当矣。
盖独立不惧,遁世无闷者,以操行言;
中立而不倚,以理义言也。
中立不倚亦只是以行言,所引独立不惧者近之,「不倚」是无所阿附之意。
吕氏解「素隐」为方乡乎隐,「素隐行怪」为未当行而行之,且举《易》之「隐而未见」与孟子之论狂者为證,恐非本意。
素隐行怪,乃是无德而隐而为怪僻之行者尔,意甚分明,何必曲为之说乎?
吕说未安。
侯氏以夷、齐、下惠为素隐行怪,恐失之太过。
若晨门、篑、沮、溺、庄、列之徒,乃可以当此名。
夷、齐、下惠虽未为中庸之至,然皆大贤事业,恐未易以此名加之也。
亦是。
吕氏说费隐一章固多差舛,然论知与能一段虽非正意,却说得易知简能确实明白,有所发明。
此不记得,无本可检。
游氏说多不可晓,但谓其大无外而中无不周,故天下莫能载;
其小无间而中无不足,故天下莫能破,此说为无病耳。
然上文本谓君子之道无往而不中,则其下「中」字有未当耳。
既曰未当,便不可谓之无病。
程子曰:「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,吾亦欲无加诸人」。
《中庸》曰:「施诸己而不愿,亦勿施于人」,正解此两句,恐是一时问答之语,当以《论语》解仁恕之别为正。
是。
《或问》称吕氏一本语尤详实,深可玩味,未见有可玩味处。
谓道虽本于天而行之者在人,非此章之正意。
忠恕不可谓之道,而道非忠恕不行,此所以言违道不远,其意亦恐未安。
程子降一等之说与掠下教人之说,斯可见矣。
其论四者未能之说,则曰:「尽人伦之至,通乎神明,光于四海,有性焉君子不谓之命,则虽圣人亦自谓未能」。
夫以尽人伦之至而自谓未能犹可也,通神明而光四海,奚暇遽论及此哉(今观吕氏论四者未能之说亦有意,恐未容轻议。)
吕氏说恐亦不得此句之读,更试考之。
游氏引「其则不远」为尽己之忠,不以道责人而以人治人,取其改而止为尽物之恕,似乎其语未当。
杨氏说「以人治人,仁之也,伊尹以斯道觉斯民是也」,恐不当其义(今观杨氏说亦有可取。)
宛转说来亦可通,但恐不必如此说,枉费言语。
张子谓君子之道天地不能覆载,恐失之太高。
子思虽云天下莫能载,复云天下莫能破,大小兼该可也。
戾天跃渊,亦以范围之内言之。
今言天地莫能覆载,则过矣。
亦是。
谢氏说「致生之故其鬼神,致死之故其鬼不神,何也?
人以为神则神,人以为不神则不神矣」。
按夫子致生致死之说,本为明器发也。
以致死之为不仁,故必有是明器;
以致生之为不智,故为是明器而不可用。
故曰神明之也。
谢氏之意则与此不同矣。
又其说主乎致生,故谓人以为神则神。
如此则所谓鬼神者,其有无专系乎人心而已,无乃似流于作用是性之失乎。
又曰:「以为有亦不可,以为无亦不可,这里有妙理」。
又曰:「自家要有便有,要无便无」,皆是此意。
记得《论语》说中似有「当生者使人致生之,当死者使人致死之」,此却有理(谢氏《论语》说曰:「阴阳交而有神,形气离而有鬼。知此者为智,事此者为仁。推仁智之合者可以制祀典。祀典之意可者,使人格之,不使人致死之。不可者,使人远之,不使人致生之。致生之故其鬼神,致死之故其鬼不神。」则鬼神之情状,岂不昭昭乎?)
侯氏曰:「消息盈虚,往来神明,皆是理也。
吉凶悔吝,刚柔变化,皆是物也」。
恐难分明。
愚谓是数者皆物也,而有理存焉。
又曰:「以阴阳言之则曰道,以乾坤言之则曰易,贯通乎上下则曰诚」。
夫道非阴阳也,所以一阴一阳者,道也,程子固言之矣。
《系辞》止曰:「乾坤,其易之门,易之蕴」,而谓易为乾坤,则非也。
且既以贯通上下为诚矣,而又曰「总摄天地,斡旋造化,动役鬼神,阖辟乾坤,万物由之以生死,日月由之以晦明者,诚也」,则是诚者乃一作用之物,有似乎《阴符经》之云者,而不可谓之贯通上下矣。
既以鬼神为形而下者而非诚矣,又曰「诚无内外,无幽明,故可格而不可度射」,审如此说,则《诗》当云「诚之格思」,而不当言「神之格思」也。
凡此自相矛盾,有不可晓者,不审如何?
看得是。
颜虽夭而不亡者存,《或问》以为侯氏之说,而《集解》系之杨氏说后,孰为误也?
似是杨氏、侯氏皆有此语。
更考之,若无,即是误也。
吕氏、杨氏引三年之丧,皆有为妻之文。
按夫为妻服,齐衰杖期。
而《左氏传》昭公十五年王太子寿卒、王穆后崩,晋叔向曰:「王一岁而有三年之丧二焉」,杜氏注云:「天子绝期,惟服三年。
故后虽期,通谓之三年丧」。
审此则是天子之后母仪天下,后之丧,天子可以绝期而不服,故服其丧而通谓之三年也。
据经文既曰「三年之丧,达乎天子」,又曰「父母之丧,无贵贱一也」,则是三年之丧有为长子、为妻与嫡孙为祖,故别乎父母之丧也。
所谓达乎天子,则是三年之丧亦有通乎上下者矣。
今律文与温公《书仪》皆无为妻之文,独吕氏、杨氏引叔向之说,而吕氏之说有可疑者。
吕氏之说曰:「三年之丧达乎天子者,三年之丧为父,为母,适孙为祖,为长子,为妻而已。
天子达乎庶人一也」。
似与今文本旨与今律文、《书仪》皆不同。
盖经文分三年之丧与父母之丧,而吕氏则合之;
律文、《书仪》载夫为妻杖期,而吕氏则皆以为三年也。
杨氏之说曰:「三年之丧为长子,为妻,与嫡孙为祖,故王太子寿卒,穆后崩,而叔向云云。
盖天子为子、为妻,通谓之三年之丧也。
故曰三年之丧达乎天子,父母之丧则自天子至于庶人,无贵贱一也」。
信如杨氏之说,则与经之本文无戾,而与叔向、杜预之言皆合矣。
愚谓三年之丧,为长子与嫡孙为祖三年者,主当为后者言之。
为妻三年者,主天子绝期而言之也。
盖在大夫士庶之长子、长孙,有当为后者,有不当为后者,故有服三年与不服三年之别。
妻之丧则自大夫以下皆服期,故是三年者惟天子皆服之,故曰达乎天子也。
恐三年之丧只是指父母之丧而言。
下文「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」,便是解所以达乎天子之意,与孟子滕文公语亦相类。
游氏「至贵在我,至富在我,至愿在我,生生在我」之说,恐非圣人意思。
此等皆衍说。
《集注》曰:「仁者心之德,爱之理也」。
其言之不一,何耶?
盖仁有偏言者,有专言者。
专言者,心之德也。
程子《西铭》之意是也。
偏言者,爱之理也。
爱之所施,则亲亲、仁民、爱物是也。
固是如此。
然心之德即爱之理,非二物也。
但所从言之异耳。
所谓道者,君臣、父子、夫妇、昆弟、朋友之交是也。
所谓德者,智、仁、勇三者是也。
此圣人之所谓达道达德,天下公共之理也。
此外更无他道。
后世学者惑于异端,求玄求妙,穷高极远,而不知道果在此而不在彼也。
孔子曰:「君子之道四,未能一焉」。
「君子道者三,我无能焉」。
圣人非果不能也,亦非姑为自谦之辞也,盖欲学者知道之极致不在他求,而人伦之至即斯道之所在也。
吕氏曰:「所谓道者,合天、地、人而言之。
所谓人者,合天、地之中而言之」。
道固所以合天、地、人而言,然方论修身以道,则不必遽及于此也。
孟子论仁,只说「仁,人心也」,「恻隐之心,人皆有之」,则「仁者人也」之意自是分明。
今曰合天地之中所谓仁者而言,则似谓一人不足以为仁,必合天下之人而后足以为仁也。
是其为言大而无当,不若「人皆有之」等语为明白切要而详尽也。
以上二段皆当。
吕氏以知所以治人为闻一以知二,知所以治天下国家为闻一以知十,恐未安。
夫治人、治天下、国家,犹曰安人、安百姓云尔,皆修身之效也。
闻一知二与闻一知十,自是分量不同,皆穷理修身之事,岂可引为比也?
此等处不必深辨。
杨氏曰:「力行则能推其所为,故近仁」。
杨氏之意,盖指孟子「彊恕仁莫近」之意,而谓推其所为乃恕之事,故引之以解近仁也。
夫推其所为,正古人所以大过人之事。
以其犹待乎推,所以未遽可谓之仁。
杨氏举此以解力行近仁之说,似不为过。
而《或问》谓其不可晓,何也?
如此则仁字只就爱上说了。
杨氏论诚身一节,失之轻易。
其论诚,则曰:「非自外得,反求诸身」,而不知不明乎善,则心不可得而诚。
论不诚,则曰:「岂知一不诚,他日舟中之人皆是为敌国」,而不知所谓不诚亦尽有浅深也。
又引庄周鸥鸟之说而曰:「忘机则非其类可亲」,则其所以说诚身者益差矣。
又曰:「反身而至于诚,则利仁者不足道也」。
夫反身而至于诚,正利仁之事。
安仁者,则不待于反,亦不待乎至于诚而自诚矣。
鸥鸟以下所论得之
《或问》谓「隐之见,微之显,实之存亡而不可掩者也」,「存亡」字有误否?
心广体胖,实之存也。
如见肺肝,实之亡也。
此当时立文之本意。
然语诚有病,当改之耳。
谢氏曰:「诚是无亏欠,忠是实有之理,忠近于诚」,正倒说著,忠是无亏欠,诚是实有之理。
盖尽己之谓忠,一有不尽,是有亏欠也。
以其自尽者言之,则谓之忠;
以其实有者言之,则谓之诚。
谓忠近于诚,亦非也。
又曰:「有我不能穷理,人谁识真我?
何者为我?
理便是我」。
其言过高而且怪。
理者,天下之公,认之为我,则骄吝益肆矣。
得之
《章句》中解致曲一段,乃是程子之说。
然一曲之诚至于则形则著则明者,是一曲之诚充扩发见而至于无所不诚,故能变化否?
而《章句》与程子之说但称一曲之诚著见光辉,而所谓诚能动物,止一曲之诚耶?
将无所不诚而能动物耶?
若张子以明为馀善兼照,杨氏以明为无物不诚,岂疑此而为说也?
故杨氏曰:「曲能有诚,诚在一曲也。
明则诚矣,无物不诚也」。
窃疑杨氏之说不为无理。
此章所言正是一曲之诚,然致曲者固无曲之不致也。
经虽不言,意自可见。
张、杨之说恐未为得,不若程子之言为当。
吕氏曰:「学不厌,所以致吾知;
教不倦,所以广吾爱,自入德而言也」,亦恐未安。
子贡之论学不厌、教不倦为仁智,正所以形容夫子之圣,自是成德事,岂可以入德言之乎?
得之
杨氏曰:「《大学》一篇,圣学之门户,其取道甚径」。
夫圣人之道自有等级,由其所造之地如何耳。
非可以径取也。
甚径亦言其平直而无回曲耳。
吕氏曰:「诚与神交感,则同心者无不应。
德与气同运,则同类者无不化」。
盖诚者德之至实,神者气之至妙。
诚与神以其精者言之,故曰交感则同心者无不应。
德与气以其统体言之,故曰同运则同类者无不化。
吕说恐亦未可以为至论。
谢氏谓「帝是天之作用处」,自然之理恐不可以作用言。
如程氏谓以主宰谓之帝,则善于形容者也。
得之
杨氏曰:「无息者诚之体,不息所以体诚也」。
非也。
无妄者诚之体,不息者诚之所为也。
得之
「尊德性而道问学,致广大而尽精微,极高明而道中庸」,程子只解极高明而道中庸,非谓二事。
中庸,天理也。
天理固高明,不极乎高明不足以道中庸。
岂以极乎高明者是乃中庸之道,非别有高明也?
又曰:「理则极高明行之只是中庸」。
以此而例上二句,则意皆明矣。
然此乃兼费隐、贯上下之极至者言之,须得张子逐句一义一段之说,其义始备。
其曰尊德性须是将前言往行、所闻所知以参验,恐行有错;
致广大须尽精微,不得卤莽;
极高明须道中庸之道,互相发明,斯无馀蕴矣。
今观《或问》之说,乃谓吕氏因张子之意,须更以谢、杨二说足之,其义始备。
愚谓三子之说皆非《中庸》之正意,谓之各是一说可也。
吕氏曰:「虽有问学,不尊吾自得之性,则问学失其道。
虽有精微之理,不致广大,则精微不足以自信。
虽有中庸之德,不极高明行之,则同污合俗」。
今未暇辨乎其他,所谓虽有中庸之德,不极高明行之,则同污合俗,则是高明、中庸自是两事,不相关涉,不能极乎高明,则道中庸者乃同污合俗耳。
岂有同污合俗而尚可谓之中庸乎?
岂有同污合俗之中庸必极高明以行之而复异乎?
此乃缘文立义,而未究程、张之指与夫此章之正意也。
且既以德性、广大、高明皆至德,问学、中庸、精微皆至道,其言虽不能无失,而其意则不害其为兼举全体。
今曰失道与同污合俗之云,则至德果如是乎?
又以道之在我、道之全体、道之上达分始、中、终之序,而谓不先乎此、充乎此、止乎此之类者,其失同出一辙,今不暇复辨也。
游、杨之说,皆以先后循序而言,则亦恐非正意,特其解经之一说尔。
大抵此五句之义乃是圣贤竭其两端之教,不容偏废,或偏于一,则必陷于异端曲学而不足以知道学之全。
然而学者之病往往多欲进于德性、广大、高明之域,而于所谓问学、精微、中庸者不留意,或为之而不知尽其义、极其至焉,则其所谓德性、广大、高明者,是乌足以为德性、广大、高明哉?
程、张之说深得乎此,而吕氏之说之意,则所重者在德性、广大、高明,所轻者在问学、精微、中庸,则正与张子之说相反,岂得为因其意乎?
杨氏又以温故知新为道问学之事,敦厚崇礼为道中庸之事,亦恐失之迁就。
文之意,盖谓温故者多不知新,敦厚者少能崇礼,与上三句相类耳。
若必迁就其说,则温故知新亦可以为尽精微,而敦厚崇礼亦可以为尊德性矣。
又曰:「道中庸而不极乎高明,则愚不肖者之不及」。
则是凡愚不肖皆可以道中庸乎?
比吕氏则甚焉者也。
侯氏之说尤无伦次,既以礼为道之物,其名礼者既失之矣,又以和而至合,内外以和行,使万物各当其分谓之礼,礼各有其物谓之仪,则言礼又不经矣。
继之曰:「统而言之则曰道,分而言之,则仁者见之谓之仁,智者见之谓之智,学礼者见之则谓之礼可也」。
先后不伦,轻重失当,果何为哉?
特其辨杨氏「道非礼不止」之言之失,则似可取耳。
其它至德至道之说,求仁上达之说,文义皆失之矣。
此段未安。
二十九章三重之说,程子言之,侯氏述焉。
程子所谓此与《春秋》正相合者,意尤亲切,而侯氏所以发明者,亦详备而可观。
通乎此,则一章之义首尾通贯,意脉接续,深有馀味。
且又承上章夫子所言三代之礼,则三重为三王之礼所重之事亦可信矣。
若如《章句》所从吕氏之说,固亦可通,但意味不如程子之长,且一章文意断续。
如所谓上焉者指夏、商,下焉者指孔子,则是非惟、商之礼全不可用,而孔子之善亦无所施。
然则夏时商辂与夫《春秋》之作谓之何哉?
若谓其不必如此说,则下文继之以「故君子之道」,是上焉下焉皆不可用明矣。
《章句》、《或问》考究推明,其必不苟。
幸明辨而明告之。
更思。
侯氏举明道「尧舜事业如太虚中浮云」之说以解「故曰配天」一段,其引据已不亲切。
继之曰:「尚可得而言也。
若夫至诚,又非特如天如渊,配天而已」,却是发至圣不如至诚,岂有此理?
至圣至诚,非有优劣。
然「圣」字是从外说,「诚」字是从里说。
吕氏说「以中立大本,以庸正大经」以下,恐皆未安。
姑辨此二句。
大本即中也,大经即庸也。
经纶大经,立大本,即是尽此中庸之道。
若谓以中而立大本,以庸而正大经,则中与大本、庸与大经皆二物也。
至谓大经之正,亲亲、长长、贵贵、尊贤,又发明纷揉会同、更相为用处尽有功。
然而不若只论君臣、父子、夫妇、兄弟、朋友五者为尤尽大经之义也。
得之
杨氏曰:「大经,天理也。
典敷教,所以经纶之也。
大本,中也。
建其有极,所以立之也。
化育,和也,穷神而后知之也」。
典敷教,即是经纶大经,即是天理,非惇典敷教之外别有天理为大经也。
有极,固与立大本之义不同,然所谓有极,所以立大本,莫却无病否?
以化育为和,则其失明矣。
自「圣人人伦之至」以下,与侯氏之失同而又甚焉。
惇敷是经纶,典教是大经,是立,极是本。
侯氏「诚则经纶之」以下,其失与吕氏言「以中立大本」者同。
盖本文之意谓惟天下至诚者固能如此,非是以诚去立之知之也。
「知远之近,知风之自,知微之显」,乃承上文「尚絅」之意,起下文「不愧屋漏」与慎独之端。
盖道虽无所不备,而其所以不可离者实在于戒谨恐惧之际。
惟君子不愧屋漏,是所谓知远之近,知风之自也。
隐微之间,虽人所忽,而理之善恶则显然见。
惟君子必慎其独,是所谓知微之显也。
然而言戒谨恐惧之意,则以知远知风言之,谨独则止以知微言之,何也?
盖远之近者,以事物而言,则其理未尝不具于吾心;
风之自者,以人伦而言,则其用未尝不本于吾心,故言之也详。
言微则隐在其中,故言之也略。
今观《章句》之释,所谓「著乎外者本乎内,有诸内者形诸外」,发明三知之义固已明白。
若更以愚意参之,则上下语脉愈益通贯精密矣。
不审如何?
吕氏卒章之说纲目不明,诚如《或问》之所论者。
至于以「天何言哉」以下为不待言动而人敬信,则属之「不愧屋漏」之下者,非惟失其文意,愈错乱而不备矣。
如忘法度、忘言动、德之声色之者,尤过高而无实,与其他悫实自得之言若相背驰,不可晓矣。
以上皆得之
儒林郎胡君墓志铭 宋 · 胡寅
 出处:全宋文卷四一九○、《斐然集》卷二六
君名昭,字彦升
曾祖简能,自杭徙居潭。
祖舜宝,父觌,世业儒。
君年十五丧父,克自修饬,遵业讲授以养母。
丧母,服除,当元符末应诏上封事,言不起用元祐贤辅佐而先召还内侍郝随,非所以视天下也。
并乞复瑶华废后,复立《春秋》经学。
久之,京、卞秉政,追治直言,君丽邪等,拘于乡校。
自讼逾年得释,从三舍举选,有司终以君为邪人也,每阴降黜之,以是困于场屋。
靖康末中都溃,兵破荆南,潭帅郭三益延君问计策,谕解勤王峒丁之欲为变者。
三益右府,荐君召试中书堂,补登仕郎
时相议假君朝秩,赐章服,充信王侍讲
时傅雩者领万骑渡河,君白曰:「五马山之事,庙堂诚信之耶」?
迪功郎、充江西提点刑狱司属官。
女真蹀血,沿江西乡湖南庐陵守逃,有土豪附敌据州,三省遣将收复,俾君摄郡,别驾将欲屠城,君争曰:「百姓何罪」?
登城呼首领,开以祸福,其人遂降。
隆祐皇太后从卫丧舟中军于虔吉之间,宪司委君究捕,浃日获所失十之二,盖直四十馀万缗,即上曰:「方众情震动,不可以财重失其心」。
有诏从之。
仍令估售所获,充军费。
李相纲镇潭,辟君湘阴
张相浚亲督师驻于潭,奏君充湖南安抚司属官,所以除洞庭水寇者,君图画有助。
乙卯岁大旱,流殍千里,君被檄赈属县,首请安抚使减俸以救饥。
安抚使黾勉率僚属从之,君又以身先之,因出劝富于仓廪者损贾粜,吝者按致其罪,人以蒙赖。
后调湖北转运司属官,会新罢宣抚大将,其储帑之在襄汉者尚以千万计,君受委钩校,或乃夜焚君馆庐,君弃行囊抱文籍走免。
他日沿檄过家,已而叹曰:「仕则死于官」。
亟归司。
无疾而卒,享年若干,官止儒林郎,寔绍兴某年某月某日也。
明年三月庚申,祔葬于长沙县大贤乡母塘山母茔之侧。
娶卢氏,生女二人:长适将仕郎陈忱,次尚幼。
无子,取弟晰之子文明为后。
临终,致书长沙当路者,悯乡校废缺,曰:「窃观风俗,先利后义,日甚一日。
孟子以下无学为忧,诗人有子衿、挑达之刺,城南山水秀会,可建学宫,以惠后来」。
当路者然之,逾年落成。
晰以尚书郎王观国所述君行治状来,再拜请铭状。
盖与予所闻合,为之铭曰:
少则自立以致养,壮则激忠以劘上。
利不苟于得,义必勇于往。
作业既成,呼弟畀之。
老服下僚,谄无一词。
今之成人,匪君其谁?
篆此铭章,以发幽光。
张汝立 明 · 邵宝
七言律诗 押青韵
别来风雨梦初醒,两对山中春草庭。
江汉无情衰可墨王阳明江西汝立参军事,春秋有法简能青。
笔将点易劳君送(先以象管笔二寄予为点易之用),琴欲赓歌起我听。
闻道儒台虚席在,何时尊酒海天亭。
易童子问1037年 北宋 · 欧阳修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三七 创作地点:湖北省宜昌市
童子问曰:「『《乾》,元、亨、利、贞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众辞淆乱,质诸圣。
《彖》者,圣人之言也」。
童子曰:「然则乾无四德,而《文言》非圣人书乎」?
曰:「是鲁穆姜之言也,在襄公之九年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《象》曰『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其传久矣,而世无疑焉,吾独疑之也。
盖圣人取象所以明卦也,故曰『天行健』。
《乾》而嫌其执于象也,则又以人事言之,故曰『君子以自强不息』。
六十四卦皆然也。
《易》之阙文多矣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《乾》曰用九,《坤》曰用六,何谓也」?
曰:「释所以不用七八也。
《乾》爻七九则变,《坤》爻八六则变,《易》用变以为占,故以名其爻也。
阳过乎亢则灾,数至九而必变,故曰『见群龙无首,吉』。
物极则反,数穷则变,天道之常也,故曰『天德不可为首也』。
阴柔之动,多入于邪,圣人因其变以戒之,故曰『利永贞」』。
童子问曰:「《屯》之《彖》、《象》与卦之义反,何谓也」?
曰:「吾不知也」。
童子曰:「《屯》之卦辞曰『勿用有攸往』,《彖》曰『动乎险中,大亨贞』,动而大亨,其不往乎?
《象》曰『君子以经纶』,不往而能经纶乎」?
曰:「居《屯》之世者,勿用有攸往,众人也;
治《屯》之时者,动乎险而经纶之,大人君子也,故曰『利建侯」』。
童子问曰:「《象》曰『山下出泉,《蒙》,君子以果行育德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《蒙》者,未知所适之时也,处乎《蒙》者,果于自信其行以育德而已。
《蒙》有时而发也,患乎不果于自修,以养其德而待也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《象》曰『云上于天,《需》,君子以饮食宴乐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《需》,须也,事有期而时将至也,云已在天,泽将施也,君子之时将及矣。
少待之焉,饮食以养其体,宴安和乐以养其志,有待之道也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《师》,贞,丈人,何谓也」?
曰:「师正于丈人也,其《彖》曰『能以众正,可以王矣」』。
童子曰:「敢问可以王矣,孰能当之」?
曰:「汤、武是已。
彼二王者以臣伐主,其为毒也甚矣。
然其以本于顺民之欲而除其害,犹毒药瞑眩以去疾也,故其《彖》又曰『行险而顺』。
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」。
童子曰:「然则汤、武之师正乎」?
曰:「凡师必正于丈人者,文王之志也。
以此毒天下而王者,汤、武也。
汤、武以应天顺人为心,故孟子曰『有汤、武之心则可也」』。
童子曰:「『吉,无咎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为《易》之说者,谓无咎者本有咎也,又曰善补过也。
呜呼!
举师之成功莫大于王也,然不免毒天下,而仅得补过、无咎,以此见兵非圣王之所务,而汤、武不足贵也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『地上有水,《比》,先王以建万国、亲诸侯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王氏之传曰『万国以比建,诸侯以比亲』,得之矣。
盖王者之于天下,不可以独比也,故建为万国,君以诸侯,使其民各比其君,而万国之君共比于王,则视天下如身之使臂、臂之使指矣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《同人》之《彖》曰『唯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』,《象》又曰『君子以类族辨物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通天下之志者,同人也;
类族辨物者,同物也。
夫同天下者不可以一概,必使夫各得其同也。
人睽其类而同其欲,则志通
物安其族而同其生,则各从其类。
故君子于人则通其志,于物则类其族,使各得其同也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『天道亏盈而益谦,地道变盈而流谦,鬼神害盈而福谦,人道恶盈而好谦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圣人急于人事者也,天人之际罕言焉,惟《谦》之《彖》略具其说矣。
圣人,人也,知人而已。
天地鬼神不可知,故推其迹;
人可知者,故直言其情。
以人之情而推天地鬼神之迹,无以异也。
然则修吾人事而已;
人事修,则与天地鬼神合矣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『雷出地奋,《豫》,先王以作乐崇德,殷荐之上帝,以配祖考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于此见圣人之用心矣。
圣人忧以天下,乐以天下。
其乐也,荐之上帝祖考而已,其身不与焉。
众人之豫,豫其身耳。
圣人以天下为心者也,是故以天下之忧为己忧,以天下之乐为己乐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《观》之《象》曰『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圣人处乎人上而下观于民,各因其方,顺其俗而教之。
民知各安其生而不知圣人所以顺之者,此所谓神道设教也」。
童子曰:「顺民,先王之所难欤」?
曰:「后王之不戾民者鲜矣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《剥》,『不利有攸往』,《彖》曰『顺而止之,观象也。
君子尚消息盈虚,天行也』者,何谓也」?
曰:「《剥》,阴剥阳也,小人道长、君子道消之时也,故曰『不利有攸往』。
君子于此时而止,与《屯》之『勿往』异矣。
《屯》之世,众人宜勿往,而君子动以经纶之时也;
《剥》者,君子止而不往之时也。
剥尽则复,否极则泰,消必有息,盈必有虚,天道也。
是以君子尚之,故顺其时而止,亦有时而进也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『《复》,其见天地之心乎』者,何谓也」?
曰:「天地之心见乎动,《复》也,一阳初动于下矣。
天地所以生育万物者本于此,故曰『天地之心』也。
天地以生物为心者也,其《彖》曰『刚反,动而以顺行』是矣」。
童子曰:「然则《象》曰『先王以至日闭关,商旅不行,后不省方』,岂非静乎」?
曰:「至日者,阴阳初复之际也,其来甚微,圣人安静以顺其微,至其盛然后有所为也,不亦宜哉」!
童子问曰:「《大过》之卦辞曰『利有攸往,亨』,其《象》曰『君子以独立不惧,遁世无闷』者,其往乎?
其遁乎」?
曰:「《易》非一体之书,而卦不为一人设也。
《大过》者,桡败之世可以大有为矣。
当物极则反,易为之力之时,是以往而必亨也;
然有不以为利而不为者矣。
故居是时也,往者利而亨,遁者独立而无闷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《坎》之卦曰『习坎』,其《彖》曰『习坎,重险也』者,何谓也」?
曰:「《坎》因重险之象,以戒人之慎习也。
习高山者可以追猿猱,习深渊者至能泅泳出没以为乐。
夫险可习,则天下之事无不可为也。
是以圣人于此戒人之习恶而不自知,诱人于习善而不倦,故其《象》曰『君子以常德行,习教事』也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『《咸》,取女吉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咸,感也。
其卦以刚下柔,故其《彖》曰『男下女』,是以『取女吉』也」。
童子又曰:「然则男女同类欤」?
曰:「『男女睽而其志通』,谓各睽其类也。
凡柔与柔为类,刚与刚为类。
谓感必同类,则以柔应柔,以刚应刚,可以为咸乎?
故必二气交感,然后为咸也。
夫物类同者自同也,何所感哉?
惟异类而合,然后见其感也。
铁石,无情之物也,而以磁石引针,则虽隔物而应。
《彖》曰『观其所感,而万物之情可见』者,谓此类也」。
童子又曰:「然则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,是果异类乎」?
曰:「天下之广,蛮夷戎狄、四海九州之类,不胜其异也。
而能一以感之,此王者所以为大,圣人所以为能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『《恒》,利有攸往』,『终则有始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恒之为言久也,所谓穷则变,变则通,通则久也,久于其道者知变之谓也。
天地升降而不息,故曰『天地之道久而不已』也。
日月往来,与天偕行而不息,故曰『日月得天而能久照』。
四时代谢循环而不息,故曰『四时变化而久成』。
圣人者尚消息盈虚,而知进退存亡者也,故曰『圣人久于其道而化成」』。
童子问曰:「『《乾》,亨,小利贞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《象》,阴进而阳遁也,《遁》者见之先也。
阴进至于否,则不正利矣。
《遁》者阴浸而未盛,阳能先见而遁,犹得小利其正焉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『明入地中。
《明夷》,君子以莅众,用晦而明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日,君象也,而下入于地,君道晦而天下暗矣。
大哉!
万物各得其随,则君子向晦而入宴息;
天下暗而思明,则君子出而临众。
商纣之晦,周道之明也,因其晦发其明,故曰『用晦而明」』。
童子曰:「然则,圣人贵之乎」?
曰:「不贵也。
圣人非武王而贵文王矣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『《家人》,利女贞』,何谓也?
其不利君子之正乎」?
曰:「是何言欤!
《彖》不云乎,『女正位乎内,男正位乎外』也」?
曰:「然则,何谓为独言『利女正」』?
曰:「家道主于内,故女正乎内,则一家正矣。
凡家人之祸,未有不始于女子者也,此所以戒也。
呜呼!
事无不利于正,未有不正而利者。
圣人于卦,随事以为言,故于《坤》则利牝马之正,于《同人》则利君子正,于《明夷》则利艰正,于《家人》则利女正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《睽》之《彖》与卦辞之义反,何谓也」?
曰:「吾不知也」。
童子曰:「《睽》之卦曰『小事吉』,《彖》曰『睽之时用大矣哉」』。
曰:「小事睽则吉,大事睽则凶也。
凡睽于此者,必有合于彼。
地睽其下而升,天睽其上而降,则上下交而为泰,是谓小睽而大合。
使天地睽而上下不交,则否矣。
圣人因其小睽而通其大利,故曰『天地睽而其事同,男女睽而其志通,万物睽而其事类』,其《象》又曰『君子以同而异」』。
童子问曰:「履险蹈难谓之《蹇》,解难济险谓之《解》,二卦之义相反而辞同,皆曰『利西南』者,何谓也」?
曰:「圣人于斯二卦,辞则同而义则异,各于其《彖》言之矣。
《蹇》之《彖》曰『往得中也』,《解》之《彖》曰『往得众也』者是已。
西南,坤也,坤道主顺。
凡居蹇难者,以顺而后免于患。
然顺过乎柔,则入于邪。
必顺而不失其正,故曰『往得中也』;
解难者必顺人之所欲,故曰『往得众也」』。
童子问曰:「『《损》,损下益上』,『《益》,损上益下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上君而下民也。
损民而益君,损矣;
损君而益民,益矣。
《语》曰『百姓足,君孰与不足』,此之谓也」。
童子又曰:「《损》之《象》曰『君子以惩忿窒欲』,《益》之《象》曰『君子以见善则迁,有过则改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呜呼!
君子者天下系焉,其一身之损益,天下之利害也。
君子之自损者忿欲尔,自益者迁善而改过尔。
然而肆其忿欲者,岂止一身之损哉?
天下有被其害矣。
迁善而改过者,岂止一己之益哉?
天下有蒙其利者矣」。
童子曰:「君子亦有过乎」?
曰:「汤、孔子,圣人也,皆有过矣。
君子与众人同者,不免乎有过也。
其异乎众人者,过而能改也。
汤、孔子不免有过,则《易》之所谓《损》、《益》者,岂止一身之损益哉」?
童子问曰:「『《乾》,不利即戎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谓其已甚也,去小人者不可尽,盖君子者养小人者也。
小人之道长,斯害矣,不可以不去也;
小人之道已衰,君子之利及乎天下矣,则必使小人受其赐而知君子之可尊也。
故不可使小人而害君子,必以君子而养小人。
《夬》刚决柔之卦也。
五阳而一阴,决之虽易,而圣人不欲其尽决也,故其《彖》曰『所尚乃穷也』。
小人盛则决之,衰则养之,使知君子之为利,故其《象》曰『君子以施禄及下』。
小人已衰,君子已盛,物极而必反,不可以不惧,故其《象》又曰『居德则忌」』。
童子问曰:「『《困》,亨,贞大人吉,无咎』,其《彖》曰『险以说,困而不失其所,亨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困,亨者,困极而后亨,物之常理也,所谓《易》穷则变,变则通也。
『困而不失其所亨』者,在困而亨也,惟君子能之。
其曰『险以说』者,处险而不惧也。
惟有守于其中,则不惧于其外。
惟不惧,则不失其所亨,谓身虽困而志则亨也,故曰『其惟君子乎』。
其《象》又曰『君子以致命遂志』者是也」。
童子又曰:「敢问『正大人吉,无咎』者,古之人孰可以当之」?
曰:「文王之羑里、箕子之明夷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《革》之《彖》曰『汤、武革命,顺乎天而应乎人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逆莫大乎以臣伐君。
若君不君,则非君矣。
是以至仁而伐桀、纣之恶,天之所欲诛而人之所欲去,汤、武诛而去之,故曰『顺乎天而应乎人』也」。
童子又曰:「然则,正乎」?
曰:「正者常道也。
尧传舜,舜传禹,禹传子是已。
权者,非常之时,必有非常之变也,汤、武是已。
故其《彖》曰『《革》之时,大矣哉』云者,见其难之也」。
童子又曰:「汤、武之事,圣人贵之乎」?
曰:「孔子区区思文王而不已,其厚于此则薄于彼可知矣」。
童子又曰:「顺天应人,岂非极称之乎,何谓薄」?
曰:「圣人于《革》称之者,适当其事尔。
若《乾》《坤》者,君臣之正道也,于《乾》《坤》而称汤、武,可乎?
圣人于《坤》,以『履霜』为戒,以『黄裳』为吉也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《革》去故而《鼎》取新,何谓也」?
曰:「非圣人之言也,何足问!
《革》曰去故不待言而可知,《鼎》曰取新,《易》无其辞,汝何从而得之
夫以新易旧,故谓之革。
若以商革,以周革商,故其《象》曰『汤、武革命』者是也。
然则以新革故一事尔,分于二卦者,其谁乎」?
童子又曰:「然则《鼎》之义何谓也」?
曰:「圣人言之矣:『以木巽火,亨饪也』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《震》之辞曰『震惊百里,不丧匕鬯』者,何谓也」?
曰:「《震》者雷也,惊乎百里,震之大者也。
处大震之时,众皆震惊,而独能不失其守、不丧其器者,可以任大事矣。
故其《彖》曰『震惊百里,惊远而惧迩也』;
不丧匕鬯,『出可以守宗庙社稷,为祭主』者,谓可任以大事也」。
童子曰:「郭公夏五,圣人所以传疑,《彖》之阙文奈何」?
曰:「圣人疑则传疑也,若《震》之《彖》,其辞虽阙,其义则在,又何疑焉」?
童子问曰:「《艮》之《象》曰『君子以思不出其位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《艮》者,君子止而不为之时也。
时不可为矣则止,而以待其可为而为者也,故其《彖》曰『时止则止,时行则行』。
于斯时也,在其位者宜如何?
思不出其位而已。
然则,位之所职,不敢废也。
《诗》云『风雨如晦,鸡鸣不已』,此之谓也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『《归妹》,征凶』,《彖》曰『《归妹》,天地之大义,人之终始也』,其卦辞凶而《彖》辞吉,何谓也」?
曰:「合二姓,具六礼而归,得其正者,此《彖》之所谓归妹者也。
若婚不以礼而从人者,卦所谓征凶者也」。
童子曰:「敢问何以知之」?
曰:「《咸》之辞曰『取女吉』,其为卦也,《艮》下而《兑》上,故其《彖》曰『上柔而下刚』,『男下女』,是以吉也。
《渐》之辞曰『女归吉』,其为卦也,《艮》下而《巽》上,其上柔下刚,以男下女,皆与《咸》同,故又曰『女归吉』也。
《归妹》之为卦也不然,《兑》下而《震》上,其上刚下柔,以女下男,正与《咸》、《渐》反,故彼吉则此凶矣。
故其《彖》曰『征凶,位不当也』者,谓《兑》下《震》上也」。
童子曰:「取必男下女乎」?
曰:「夫妇所以正人伦,礼义所以养廉耻,故取女之礼,自纳采至于亲迎,无非男下女而又有渐也,故《渐》之《彖》曰『渐之进也,女归吉也』者是已。
奈何《归妹》以女下男而往,其有不凶者乎」?
童子问曰:「《兑》之《彖》曰『顺乎天而应乎人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『《兑》,说也』。
『说以先民,民忘其劳;
说以犯难,民忘其死』。
说莫大于此矣。
而所以能使民忘劳与死者,非顺天应人则不可。
由是见小惠不足以说人,而私爱不可以求说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『《萃》,聚也』,其辞曰『王假有庙』;
《涣》,散也,其辞又曰『王假有庙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谓《涣》为散者,谁欤?
《易》无其辞也」。
童子曰:「然则,敢问《涣》之义」?
曰:「吾其敢为臆说乎!
《涣》之卦辞曰『利涉大川』,其《彖》曰『乘木有功也』,其《象》亦曰「风行水上,《涣》」。
而人之语者,冰释汗浃皆曰涣。
然则涣者流行通达之谓也,与夫乖离分散之义异矣。
呜呼!
王者富有九州四海,万物之象莫大于《萃》,可以有庙矣;
功德流行达于天下,莫大于《涣》,可以有庙矣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《节》之辞曰『苦节,不可贞』者,自节过苦而不得其正欤?
物被其节而不堪其苦欤」?
曰:「君子之所以节于己者,为其爱于物也,故其《彖》曰『节以制度,不伤财,不害民』者,是也。
节者物之所利也,何不堪之有乎?
夫所谓苦节者,节而太过,行于己不可久,虽久而不可施于人,故曰『不可正』也」。
童子曰:「敢问其人」?
曰:「异众以取名,贵难而自刻者,皆苦节也。
其人则鲍焦于陵仲子之徒是矣,二子皆苦者也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《小过》之《象》曰『君子以行过乎恭,丧过乎哀,用过乎俭』者,何谓也」?
曰:「是三者施于行己,虽有过焉无害也;
若施于治人者,必合乎大中,不可以小过也。
盖仁过乎爱,患之所生也;
刑过乎威,乱之所起也。
推是可以知之矣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《既济》之《象》曰『君子思患而豫防之』者,何谓也」?
曰:「人情处危则虑深,居安则意怠,而患常生于怠忽也。
是以君子既济,则思患而豫防之也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『火在水上,《未济》,君子以慎辨物居方』,何谓也」?
曰:「《未济》之象,火宜居下而反居上,水宜居上而反居下,二物各失其所居,而不相济也。
故君子慎辨其物宜,而各置其物于所宜居之方,以相为用,所以济乎未济也」。
童子问曰:「《系辞》非圣人之作乎」?
曰:「何独《系辞》焉,《文言》、《说卦》而下,皆非圣人之作,而众说淆乱,亦非一人之言也。
昔之学《易》者,杂取以资其讲说,而说非一家,是以或同或异,或是或非,其择而不精,至使害经而惑世也。
然有附托圣经,其传已久,莫得究其所从来而覈其真伪。
故虽有明智之士,或贪其杂博之辩,溺其富丽之辞,或以为辨疑是正,君子所慎,是以未始措意于其间。
若余者可谓不量力矣,邈然远出诸儒之后,而学无师授之传,其勇于敢为而决于不疑者,以圣人之经尚在,可以质也」。
童子曰:「敢问其略」。
曰:「《乾》之初九曰『潜龙勿用』,圣人于其《象》曰『阳在下也』,岂不曰其文已显而其义已足乎?
而为《文言》者又曰『龙德而隐者也』,又曰『阳在下也』,又曰『阳气潜藏』,又曰『潜之为言隐而未见』。
《系辞》曰:『乾以易知,坤以简能
易则易知,简则易从。
易知则有亲,易从则有功。
有亲则可久,有功则可大
可久则贤人之德,可大则贤人之业』。
其言天地之道、乾坤之用、圣人所以成其德业者,可谓详而备矣。
故曰『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』者,是其义尽于此矣。
俄而又曰:『广大配天地,变通配四时,阴阳之义配日月,易简之善配至德』。
又曰:『夫乾确然,示人矣。
夫坤隤然,示人简矣』。
又曰:『夫乾,天下之至健也,其德行常以知险。
夫坤,天下之至顺也,其德行常简以知阻』。
《系辞》曰『六爻之动,三极之道也』者,谓六爻而兼三材之道也。
其言虽约,其义无不包矣。
又曰:『《易》之为书也,广大悉备,有天道焉,有人道焉,有地道焉,兼三材而两之,故六。
六者非他也,三材之道也』。
而《说卦》又曰:『立天之道,曰阴与阳;
立地之道,曰柔与刚;
立人之道,曰仁与义。
兼三材而两之,故《易》六画而成卦。
分阴分阳,迭用柔刚,故《易》六位而成章』。
《系辞》曰『圣人设卦观象,系辞焉而明吉凶』;
又曰『辨吉凶者存乎辞』;
又曰『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,而观其会通,以行其典礼,系辞焉以断其吉凶,是故谓之爻』;
又曰『《易》有四象,所以示也。
系辞焉,所以告也。
定之以吉凶,所以断也』;
又曰『设卦以尽情伪,系辞焉以尽其言』。
其说虽多,要其旨归,止于系辞明吉凶尔,可一言而足也。
凡此数说者其略也,其馀辞虽小异而大旨则同者,不可以胜举也。
谓其说出于诸家而昔之人杂取以释经,故择之不精,则不足怪也。
谓其说出于一人,则是繁衍丛脞之言也。
其遂以为圣人之作,则又大缪矣。
孔子之文章,《易》、《春秋》是已,其言愈简,其义愈深。
吾不知圣人之作,繁衍丛脞之如此也。
虽然,辨其非圣之言而已,其于《易》义,尚未有害也,而又有害经而惑世者矣。
《文言》曰『元者善之长也,亨者嘉之会也,利者义之和也,贞者事之干也』,是谓《乾》之四德;
又曰『乾元者始而亨者也,利贞者性情也』,则又非四德矣。
谓此二说出于一人乎,则殆非人情也。
《系辞》曰:『河出图,洛出书,圣人则之』。
所谓图者,八卦之文也,神马负之自河而出,以授于伏羲者也。
盖八卦者非人之所为,是天之所降也。
又曰:『包羲氏之王天下也,仰则观象于天,俯则观法于地,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,近取诸身,远取诸物,于是始作八卦』。
然则八卦者是人之所为也,河图不与焉。
斯二说者已不能相容矣,而《说卦》又曰『昔者圣人之作《易》也,幽赞于神明而生蓍,参天两地而倚数,观变于阴阳而立卦』,则卦又出于矣。
八卦之说如是,是果何从而出也?
谓此三说出于一人乎,则殆非人情也。
人情常患自是其偏见,而立言之士莫不自信,其欲以垂乎后世,惟恐异说之攻之也,其肯自为二三之说以相抵捂而疑世,使人不信其书乎?
故曰非人情也。
凡此五说者自相乖戾,尚不可以为一人之说,其可以为圣人之作乎」?
童子曰:「于此五说,亦有所取乎」?
曰:「《乾》无四德,而洛不出图书,吾昔已言之矣。
若元亨利贞,则圣人于《彖》言之矣。
吾知自尧舜已来,用卜筮尔,而孔子不道其初也,吾敢妄意之乎」?
童子曰:「是五说皆无取矣,然则,繁衍丛脞之言与夫自相乖戾之说,其书皆可废乎」?
曰:「不必废也。
古之学经者皆有大传,今《书》《礼》之传尚存。
此所谓《系辞》者,汉初谓之《易大传》也,至后汉已为《系辞》矣。
《语》曰:『为赵、魏老则优,不可以为滕、薛大夫也』。
《系辞》者谓之《易大传》,则优于《书》《礼》之传远矣,谓之圣人之作,则僭伪之书也。
盖夫使学者知《大传》为诸儒之作,而敢取其是而舍其非,则三代之末,去圣未远,老师名家之世学,长者先生之馀论,杂于其间者在焉,未必无益于学也。
使以为圣人之作,不敢有所择而尽信之,则害经惑世者多矣。
此不可以不辨也,吾岂好辨者哉」!
童子曰:「敢问四德」。
曰:「此鲁穆姜之所道也。
初,穆姜之筮也,遇《艮》之《随》,而为《随》元亨利贞说也,在襄公之九年
后十有五年,而孔子始生,又数十年而始赞《易》,然则四德非《乾》之德,《文言》不为孔子之言矣」。
童子曰:「或谓左氏之传《春秋》也,窃取孔子《文言》以上附穆姜之说,是左氏之过也,然乎」?
曰:「不然。
彼左氏者胡为而传《春秋》,岂不欲其书之信于世也?
乃以孔子晚而所著之书,为孔子未生之前之说,此虽甚愚者之不为也。
盖方左氏传《春秋》时,世犹未以《文言》为孔子作也,所以用之不疑
然则,谓《文言》为孔子作者出于近世乎」。
童子曰:「敢问八卦之说。
或谓伏羲已授河图,又俯仰于天地,观取于人物,然后画为八卦尔。
二说虽异,会其义则一也,然乎」?
曰:「不然。
此曲学之士牵合傅会,以茍通其说,而遂其一家之学尔。
其失由于妄以《系辞》为圣人之言而不敢非,故不得不曲为之说也。
河图之出也,八卦之文已具乎,则伏羲授之而已,复何所为也?
八卦之文不具,必须人力为之,则不足为河图也。
其曰观天地、观鸟兽、取于身、取于物,然后始作八卦,盖始作者前未有之言也。
考其文义,其创意造始,其劳如此,而后八卦得以成文,则所谓河图者何与于其间哉?
若曰已授河图,又须有为而立卦,则观于天地、鸟兽,取于人物者,皆备言之矣,而独遗其本始所授于天者,不曰取法于河图,此岂近于人情乎?
考今《系辞》二说离绝,各自为言,义不相通,而曲学之士牵合以通其说,而误惑学者,其为患岂小哉?
古之言伪而辨、顺非而泽者,杀无赦。
呜呼,为斯说者,王制之所宜诛也」!
童子曰:「敢问生蓍立卦之说。
或谓圣人已画卦,必用以筮也,然乎」?
曰:「不然。
考其文义可知矣。
其曰『昔者圣人之作《易》也』者,谓始作《易》时也。
又曰『幽赞于神明而生蓍,参天两地而倚数,观变于阴阳而立卦,发挥于刚柔而生爻』者,谓前此未有,圣人之将作《易》也,感于神明为之生,圣人得之,遂以倚数而立卦,是言昔之作《易》立卦之始如此尔。
故汉儒谓伏羲画八卦由数起者,用此说也。
其后学者知幽赞生蓍之怪,其义不安,则曲为之说,曰用生蓍之意者,将以救其失也。
又以卦由数起之义害于二说,则谓已画卦而用以筮,欲牵合二说而通之也。
然而考其文义,岂然哉?
若曰已作卦而用以筮,则大衍之说是已。
大抵学《易》者莫不欲尊其书,故务为奇说以神之。
至其自相乖戾,则曲为牵合而不能通也」。
童子曰:「敢请益」。
曰:「夫谕未达者,未能及于至理也,指事据迹以为言。
余之所以知《系辞》而下非圣人之作者,以其言繁衍丛脞而乖戾也。
盖略举其易知者尔,其馀不可以悉数也。
其曰『原始反终,故知死生之说』,又曰『精气为物,游魂为变,是故知鬼神之情状』云者,质于夫子平生之语,可以知之矣。
其曰『知者观乎《彖》辞,则思过半矣』,又曰『八卦以象告,爻彖以情言』云者,以常人之情而推圣人可以知之矣。
其以《乾》《坤》之策『三百有六十,当期之日』,而不知七八九六之数同,而《乾》《坤》无定策,此虽筮人皆可以知之矣。
至于何谓『子曰』者,讲师之言也。
《说卦》、《杂卦》者,筮人之占书也。
此又不待辨而可以知者。
然犹皆迹也,若夫语以圣人之中道而过,推之天下之至理而不通,则思之至者可以自得之」。
童子曰:「既闻命矣,敢不勉(」(《欧阳文忠公集》卷七八。以上李文泽校点)
)/乾:疑衍。